教学笔记抠出文本的核来合欢树

史铁生是一位了不起的作家。他的了不起,虽然说并非因为他的残疾,但说来说去恐怕无论如何也无法完全抛开他的残疾不管。他命中注定的那种轮椅上的生活,从某种意义上限定了读者解读其文学作品的特殊视角。试想,领略鱼的生机能离开水吗?欣赏鸟儿的神韵能离开天吗?水是鱼的宿命,天是鸟儿的宿命,就像轮椅和病床是史铁生的宿命,谁都逃不过宿命。史铁生自己就说:“有一回记者问到我的职业,我说是生病,业余写一点东西。这不是调侃,我这四十八年大约有一半时间用于生病,此病未去彼病又来,成群结队好像都相中我这身体是一处乐园。”[史铁生《病隙碎笔》]史铁生文学作品的灵魂,包括他的深情,他的哲思,他的神韵,正是在这种宿命里,才是唯一的、独特的、感人至深的。

史铁生画像

于是,我们在阅读史铁生的任何作品时,往往会先入为主地认为,史铁生对生活、对人生的那种深沉、明澈的思考,仿佛是与生俱来的。在我们的潜意识里,仿佛史铁生就是一个轮椅上的诗人哲学家,从他双腿残疾开始,就洞悉了人生的奥妙。他对母爱的理解、感恩,他对生命的沉思、彻悟,好像是静态的,一成不变的。

因此,这就很容易让我们在《合欢树》教学时陷入到困境之中:文章读了以后实在是令人感动,并且还有余韵悠悠、味之不尽的感觉,但是到底为什么那么令人感动,却难以让学生明白;文章中的那份值得领略的余韵和值得品咂的味道也难以让学生去体会到。

于是就会发现,如果我在这篇文章教学时讲“母爱”,那也无非就是关爱、无私等等;如果我讲生活态度和生命精神,那也无非就是坚忍、执着、不抛弃不放弃等等;如果我还必须讲到对母爱的感恩,那也无非就是一份类似于“子欲养而亲不待”追悔之情。所有这些意蕴内涵,在《合欢树》这一文本中,应该说都有,但是这么讲之后,却又感觉到还很不够,感觉到课上得很不过瘾。

为什么呢?可能就是因为没有把文本的“核”给抠出来,没有把《合欢树》这一文本的独特性把握住,没有把《合欢树》这一文本的独特的情思意蕴和艺术特点讲出来。

因此备课时我不断地追问:如果说是写母爱,那么这篇《合欢树》和初中教材里的《小巷深处》一样吗?甚至和史铁生的另一篇散文《秋天的怀念》一样吗?如果说是表达生活态度或者是生命精神,那么这篇《合欢树》与初中时学生曾经学过的《百合花开》一样吗?答

案显然是否定的:不一样。《合欢树》作为一篇散文作品,它是唯一的、独特的,这种唯一性、独特性,在教学中不仅应落实在文本所表达的情思意蕴中,而且还应落实在文本的语言形式上,落实在文本的情思意蕴和语言形式的完美结合上。

古今中外的名篇佳作之所以众口流传,令人喜爱,不仅因为它们传承了人类某一方面的精神价值,还因为它们在传承的同时还有创新,这种创新,让人们感受到一种价值创生的巨大可能性,从而在一个新的领域,或从新的角度,或在一种新的情境下,给人们的心灵带来其他作品所没有的感动或震撼。

因此,要把握文本情思意蕴的核心价值,不能用大而化之的抽象概括法,将文本原本丰富独特、源自于作者对生活、对生命的敏锐深刻体验的情感思想压缩成一个生硬的概念,将文本意蕴的鲜美汁水挤干、榨净,只剩下干巴巴的概念的残渣;而是要把握作者对人类或民族的具有共性的人文母题的个性化表达和创新性演绎。比如说,同是悲秋之作,欧阳修的《秋声赋》与郁达夫的《故都的秋》,其情思意蕴的核心价值并不完全相同。前者主要寄托的是对人生苦短,光阴易逝的感慨,那种无忧无为、随遇而安的貌似平和淡泊的心境,其实是作者宦海沉浮、饱经沧桑之后对世事人生的一种感慨与感悟;而后者则是借对故都秋景的描绘和故都秋意的玩索,表达对秋天里生机衰退、生命衰亡的种种迹象的审美观照和品赏态度,它的深层意蕴隐含着人类所特有的一种对生命的高度自觉。

文本语言形式的核心价值与情思意蕴的核心价值是相辅相成、不可分割的,因此要在两者紧密贴合水乳交融的联系上把握文本语言表现层的核心价值。打个比方说,我们陶醉于丹花碧叶的缤纷色彩,那就要去探究是什么让叶儿那么翠绿,让花儿那么火红,因而必然会研究叶绿素和花红素的问题;反之,如果转而探讨起叶脉和花序的问题来,那就如同南辕北辙一般,永远也不会达到目的。

童年史铁生与母亲的合影

《合欢树》这篇散文的“核”是什么?我认为就是文章第七段和第八段所写的合欢树,以及作者在处理这一核心意象时所运用叙述策略。这也是这篇散文之所以题名为“合欢树”的原因。

合欢树这个意象,与母亲相联系,与我相联系,与每一个和合欢树有生命交集的生命——如那个小男孩儿——相联系。作者在散文中,对合欢树的具体样貌没有做过哪怕一点儿描写,而是将笔墨重点集中在对它栽种过程的叙述上。

从合欢树这个意象与母亲的生命联系中我们体会到,生命成长的过程是艰难的,有阴差阳错的成就和败坏,有心不在焉的疏忽和漠视,有心愿难遂的失落和伤心,但是不管怎样,还是要满怀着对生命的热爱、悲悯和敬畏,即便失落伤心也还是不忍心舍弃放弃,即便希望渺茫也仍然要忍耐和守望,即便前景是注定绝望的一片荒凉,也还是要坚持不懈的抗争。

“合欢树”这个意象和“我”的生命联系的意义则在于,在“我”生命成长的历程中,“合欢树”其实早就像一颗种子一样埋藏在了生命的深处,但是,一直以来“我”却没有真正深刻地认识到它的意义和它对“我”生命已经产生的影响。而一经机缘触发,我才认识到,原来我一直生活在它的恩泽荫庇之中。

文中提到的那个小男孩儿和“合欢树”,带有诗意化和神秘感。在这里,小小婴孩儿看树影儿,当然是非常自然真实的婴儿期现象,但作者独特的经历和感悟所营造的诗意、情韵和哲思,让这自然的生命现象仿佛也具有了很多生命的暗示和思想的余韵,让我们体会到了对母爱的依恋,体会到了母爱的恩泽,体会到了母爱的精神力量所具有的生命深度,体会到了这种富有深度的精神力量在生命与生命之间一代代的传承。

作为一篇富有浓郁的象征意蕴的散文,《合欢树》对象征手法的使用,与《百合花开》《滹沱河和我》《白杨礼赞》等散文也很不相同。它不像其他象征体散文那样,将象征物作为文章的显性主体来进行充分的描写或表现,而是极力对它进行虚化处理。

这种“虚化”,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

从叙事的层次来看,这篇散文包含着两个叙事层次,第一叙事层次表现为从“十岁那年”一直到“获奖以后”所构成的线性时间序列。这一层次的叙事中包含着第二叙事层次,就是“我得知合欢树开花的消息→母亲栽种合欢树”。

《合欢树》叙述时间段落顺序表

第二叙事层次中所涉及的事件,其实是与第一叙事层次中所叙事件基本同步发生的,但是作者却进行了虚化处理,只是实写第一层次事件,而通过记忆来虚写第二层次叙事。

从叙事的顺序来看,文章整体上采用的是顺叙方式,从“十岁那年”,一直写到“获奖之后”,中间又运用倒叙方式,追述母亲栽种合欢树的过程。通过这样的虚化处理,“合欢树”便成为整个文本的“核”。

《合欢树》文本结构示意图

作者通过叙事层次的安排,将它深深地隐蔽在第一叙事层次的下面,就像厚厚的雪被下一颗雪莲的胚芽,这是叙事的“埋藏”策略。

而作者在叙事中“埋藏”下的这一文本之“核”,是需要读者在阅读过程中去“挖掘”出来的,那么怎样才能有效地引导读者去发现它,并成功地挖掘出出来呢?这一引导策略便是叙事顺序的突变。

我们都知道,文本中叙事顺序、表达方式的变化,往往都包含或寄托着作者的表达意图的。在《合欢树》中,叙事顺序由顺叙转变为倒叙,其表达意图就在于构成文本的召唤结构,召唤并引导读者去把文本的“核”挖掘出来。

这样的虚化处理,既合乎真实的生活逻辑,又合乎作者的写作诉求。因此,在文本情思意蕴和语言形式的结合上,我们会发现,《合欢树》几乎达到了完美的境界。文本所蕴含的那种对生命的感悟、对母爱的感念等丰富意蕴,一旦体会到作者所运用的这种艺术手法,就会感到表达得实在是妙不可言。

在这样的叙事框架和艺术形式中,文本中那些意味深长的语言,比如“悲伤也成享受”,再比如由原来的“不想回家”到后来的“不着急回家”,由原来的摇车“在街上瞎逛”到后来的“摇着车在街上慢慢走”的措辞变化,其中所蕴含的丰富意味,也都因为有了这有效的解读支架而豁然明朗起来,于是阅读便不再是在文本语言丛林里东摸西撞,而是像触摸到作者的真实心境一样亲切而又贴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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