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食记七夕节,宜食合欢之花

《红楼梦》第三十八回写到林潇湘魁夺菊花诗,黛玉有说“我吃了一点子螃蟹,觉得心口微微的疼,须得热热的喝口烧酒。”宝玉忙道:“有烧酒。”便令将那合欢花浸的酒烫一壶来。这里的“合欢花”就是合欢树开的花。

《红楼梦》第七十六回写到黛玉和湘云凹晶馆联诗,待湘云对出“庭烟敛夕棔”,黛玉听了,不禁也起身叫妙,说:“这促狭鬼,果然留下好的。这会子才说‘棔’字,亏你想得出。”湘云道:“幸而昨日看历朝文选见了这个字,我不知是何树,因要查一查。宝姐姐说不用查,这就是如今俗叫作明开夜合的。我信不及,到底查了一查,果然不错。”黛玉笑道:“棔’字用在此时更恰。”这里“明开夜合”“用在此时更恰”的“棔”就是合欢树。

要描述合欢树,清代《花镜》书中记载直可代言:“树似梧桐,枝甚柔弱。叶类槐荚,细而繁。每夜,枝必互相交结,来朝一遇风吹,即自解散,了不牵缀,故称夜合,又名合昏。五月开红白花,瓣上多有丝茸。实至秋作荚,子极薄细。人家第宅园池间皆宜植之,能令人消忿。冬月可以分栽。分枝捣烂绞汁,浣衣最能去垢。”

我上下班来回走过的道路两旁,沿路相随地长着合欢树,年年夏天绿叶如盖,花开似锦,芬芳映发。时至七夕,依然能见到盛开的合欢花,有的树上是一枝独秀清艳,有的树上是满枝簇簇绒花,似花火似云霞,含情脉脉,不胜依依。

我国现存最早的中药学专著《神农本草经》言合欢:“味甘,平,无毒。主安五脏,和心志,令人欢乐无忧。久服轻身,明目,得所欲。生山谷。一名蠲忿,一名夜合。”这合欢,于人身心情义皆有裨益,好得更像《诗经》中那份“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坚贞期许。

被誉为世界第一位植物学家的西晋嵇含在其《伉俪诗》中就是将合欢当作同心同德两情好合的象征:“朝采同本芝,夕掇骈穗兰。临轩树萱草,中庭植合欢。”

深得人心的纳兰词更是将合欢写得深情缱绻:“惆怅彩云飞,碧落知何许?不见合欢花,空倚相思树。总是别时情,那得分明语。判得最长宵,数尽厌厌雨。”至于晚唐诗人韦庄的《合欢》则是为合欢赋了传奇:“虞舜南巡去不归,二妃相誓死江湄。空留万古得魂在,结作双葩合一枝。”

合欢花也真是出落得卓然优美。小小的细柄,绒绒的红樱,由飞羽一样的叶子衬托着,格外一份仙意,那朵朵向上的姿态,真好像随时即可飞升。合欢的花香也是怡人心脾,不卑不亢,带着温润的气息,是适宜得当的好闻。

如此,怎么忽然就这么笃定地认为合欢花堪做七夕节应时应景应情的吉祥花呢?当人间喜鹊飞天搭桥去成人之美,大地上时令盛开的合欢花既可做“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式的契合,又能给尘世凡人以“桐花万里路,连朝语不息”式的安慰,何乐而不为。

合欢花固有赠人之传统的良苦用心,在“干鹊收声,湿萤度影,庭院秋香”之时,去赴鹊桥仙会的牛郎自可“赠君以丹棘忘忧之草,青棠合欢之花”(合欢一名青棠),不说相思苦但闻合欢香,不诉衷情深有花表同心,想那织女合欢当下,就不必再去忧叹“枉绣合欢花样子,何日是,合欢时。”

亲情爱情友情,无论何样情义,本质而言,两情相悦,莫不合欢。且不论什么药学价值、植物文化、民族心理、节日渊源,合欢树合欢花,单单作为一种吉祥意象一份如意观照,在薄情的世界里深情地活着,就已然理想,足够美好。

七夕时光,合欢花开。在“柔情似水,佳期如梦”中添一脉合欢花香,更明白“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的真谛;在“七夕今宵看碧霄,牵牛织女渡河桥”后品一道合欢美味,更珍重“家家乞巧望秋月,穿尽红丝几万条”的意义。这就是诗意栖居。

合欢合欢,多少的情深意重以花为名,天地造化这一番鲜花着锦、节日用情,更多慈悲意味,更带温暖人烟,渺小的我们又遑论什么浮世悲欢,趁花开趁良辰,做一份合欢花馔,品花香品清甜,终不负流年。

合欢花用淡盐水浸泡,与红枣山药莲子冰糖入砂锅同煮,忽想起《红楼梦》吃“合欢宴”饮“合欢汤”的情节,那就称之为合欢汤吧,特意用个儿童勺,且附庸且乐呵。

吉祥合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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